暮歌: 咱们老说中国在迈入老龄化社会,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个“老龄化”到底“快”到什么程度?它给我们抛出了多少前所未有的难题?
子墨: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咱们中国的老龄化,跟别的国家比起来,那特点是相当的鲜明,就八个字——“急剧、快速、折叠”。说白了,就是被时间拎着脖子往前跑。你看啊,法国从进入老龄化到深度老龄化,用了整整126年;瑞典也慢悠悠地走了85年。可咱们中国呢?只用了短短21年!这速度,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神话”。
暮歌: 哇,21年就跑完了人家一百多年的路,这“加速度”听着都让人有点心惊肉跳。那这种风驰电掣的速度,具体到咱们的社会和每个家庭,都留下了哪些不得不面对的“坑”呢?
子墨: 这“坑”啊,是双重的。在社会层面,最要命的就是养老护理员,那缺口大得吓人,高达550万!更让人头疼的是,现在年轻人压根儿就不乐意干这行。再看家庭,以前那种“四世同堂”的热闹劲儿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421”,甚至更魔幻的家庭结构,你想想看,两个孩子可能要扛起上面四个老人,甚至八个祖辈,那压力得多大啊。
暮歌: 如果把老龄化比作一场突然袭来的巨浪,那护理员短缺和家庭结构变化,就像是巨浪下面藏着的暗礁,它们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影响到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的?
子墨: 你这个比喻真是太贴切了!这些“暗礁”意味着什么呢?就是不管你是想把老人送到机构养老,还是在家里自己照顾,都得面临巨大的压力。对那些需要照护的老人来说,他们可能得不到专业及时的帮助,想想都替他们心疼。对咱们做子女的来说,那经济和精力就像两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常常感觉力不从心。这困境啊,简直是普遍得不能再普遍了,几乎家家户户都逃不掉。
暮歌: 面对这么个又严峻又复杂的养老难题,咱们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投向了科技。那AI这玩意儿插手进来,到底能给养老带来哪些“神助攻”,又会挖出哪些新的“坑”呢?
子墨: 这可不就是咱们今天要好好掰扯掰扯的核心嘛!AI这东西,潜力确实大得惊人,但它呀,也是把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暮歌: 那咱们先从一个听起来特别有希望的案例说起。你设想一下,如果有一枚只有硬币十六分之一大小的芯片,它能给卧床老人带来多大的改变?复旦大学申琦教授团队的研发,简直是把AI赋能养老的无限可能,给咱们描绘出来了。
子墨: 哎呀,你说的那个“机器嗅觉”芯片,简直是太牛了!它能通过分析空气里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化学物质,不碰不摸,毫无感觉地就能监测到卧床老人是不是该换尿布了。这不仅让老人舒服了,也保住了他们的尊严,更重要的是,大大减轻了护工的活儿。你想啊,以前护工可能得一两个小时就去检查一次,现在有了这小芯片,直接精准提醒,效率蹭蹭往上涨!
暮歌: 这确实让人看到了AI的善良一面。可申教授也提醒我们,越是在对AI充满期待的时候,咱们越得冷静下来想想:技术到底能干啥,又不能干啥?你觉得,在咱们拼命追求效率和便利的同时,AI最容易踩到哪些伦理的“红线”呢?
子墨: 要说最容易踩到的,那绝对是隐私和尊严这两条红线。就拿江苏某个县城之前搞的智慧养老项目来说吧,护工为了证明自己干活儿了,竟然把给老人助浴的照片,直接上传到一个公开的大屏幕上!虽然出发点可能是好的,想展示服务到位,但这无疑是把老人的隐私扒了个精光啊。还有个更深层次的风险,就是技术本身的“偏见”,像谷歌那个大模型,曾经就冒出来一句“人类都是垃圾”,听着都让人脊背发凉。
暮歌: 无论是助浴照片被公开,还是AI大模型说出“人类都是垃圾”这种话,这些事儿对于那些天生就信任权威、情感又比较脆弱的老年人来说,那影响可真是天壤之别。从老年人的角度来看,这些技术上的“失误”,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心理重击?
子墨: 那冲击啊,简直是排山倒海。老年人不像我们年轻人,能轻易分辨信息的真假,也搞不懂什么叫算法偶尔“使坏”。当他们看到自己的隐私被曝光,或者被一个看起来很权威的“智能”给否定了,那感觉是极度的不安全、羞耻,甚至会对技术和外界产生深深的恐惧和不信任感。
暮歌: 这些案例可真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提醒我们技术这东西,绝不是中立的。那么,当AI真真切切地走进老年人的生活时,他们对AI最真实的感受和需求,又是什么呢?
子墨: 这就要求我们,得真正地走到他们身边去,好好观察观察。
暮歌: 为了真正了解老年人,申教授团队做了一个特别大胆的实验:他们直接把装有大模型的手机,送到了一百多位老人手里。这些老人的真实反馈,揭示了他们和AI互动时,那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细节,还有更深层次的需求。
子墨: 这个实验结果,简直是颠覆了咱们的认知!就比如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故事,一位83岁的老奶奶,因为遗产纠纷心里憋屈得不行,家里人也理解不了。结果她把大模型当成一个“树洞”倾诉,竟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理解和安慰,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还有一位杨浦区的阿姨,她给AI起了个名字叫“Alex”,每天都跟它聊天,就好像多了一个知心朋友一样。
暮歌: 从最初的试探性提问,到后来把AI当成“树洞”甚至虚拟伴侣,老年人对大模型的使用,展现出了一种怎样的演进过程?这背后又反映出他们哪些被我们平时忽视的、更深层次的心理和生理需求呢?
子墨: 这个演进过程啊,就是从“工具”到“伙伴”的转变。一开始他们可能就问问天气、查查信息,但很快就转向了娱乐和情感倾诉。这背后暴露出来的,是老年人对亲密关系那份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强烈!因为随着年纪增长,他们的社交圈子会越来越小,孤独感自然就加剧了。实验里甚至有位男老人,直接就问“有没有性爱机器人”,这说明他们的需求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多种多样、非常深层次的。
暮歌: 如果把大模型比作一面镜子,它照出了老年人哪些我们平时看不到的一面?比如说,他们通过看直播带货和子女沟通短视频来满足情感需求,这就像在数字世界里,寻找一种情感的“替代品”,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子墨: 这面镜子照出来的,其实是一种“情感代偿”行为。他们看直播带货,可能根本就不是真想买东西,而是在享受主播那种热情洋溢、持续不断的互动,这正好填补了他们日常情感交流的空白。看那些子女如何跟父母沟通的短视频,也是在学习怎么跟自己的孩子相处,或者是在弥补现实中沟通不畅的遗憾。这都说明,他们对情感连接的渴望,比我们想象的要迫切得多。
暮歌: 这些发现,确实让我们重新审视AI的真正价值。但挺遗憾的是,老年人在实际用AI的时候,常常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障碍,申教授把这叫做“技术后置效应”。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子墨: “技术后置效应”,这个词儿真是概括得太精辟了。
暮歌: 你有没有真正体验过手机的“关怀模式”?申教授亲身经历的挂号困境,恰恰就印证了“技术后置效应”这个概念。你觉得,这种效应是如何让老年人跟数字世界越走越远的?
子墨: “技术后置效应”的核心问题就在于,很多所谓的适老化改造,都是技术走在了前面,改造却跟在后面,治标不治本。就像那个“关怀模式”,字体是变大了,可到了医院要扫码跳小程序挂号的时候,这个模式反而会卡住,让整个流程变得更复杂。技术开发者根本就没从老年人的实际使用场景和行为习惯出发,导致这些“好心”的改造,在关键时刻反而成了绊脚石。
暮歌: 除了表面上的“大字模式”,咱们再深挖下去,老年人在用AI的时候,他们的语音输入习惯、对大模型“提示词”的陌生,甚至是对技术本身那种错位的信任感,这些是如何共同筑起这道“数字藩篱”的?
子墨: 这道“藩篱”啊,简直是层层叠叠。就拿语音输入来说,老年人习惯“絮絮叨叨”地说话,不像咱们年轻人那样,直接发出清晰的指令,这可就让AI识别起来困难重重。再比如“提示词”,像“论文去重”、“MBTI”这些词,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天书,这就会让他们要么手足无措,要么产生误解,你猜他们会问AI什么?他们会问“你会算命吗?”
暮歌: “假靳东”事件让很多人觉得老年人特别容易上当受骗,但申教授提出,他们并非“傻”,而是“选择太少”。从这个角度看,技术是怎么在无形中,制造了老年人对信息的依赖,还剥夺了他们的选择权呢?
子墨: 这个观点真是太深刻了。当现实生活中,情感慰藉和获取信息的渠道变得非常有限时,网络上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还持续对自己嘘寒问暖的虚拟形象,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不是分不清真假,而是在那种极度孤独的境况里,他们宁愿选择去相信。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把这种信息不对称给固化了,让他们被困在一个精心编织的“信息茧房”里。
暮歌: 这些问题都指向一个核心:咱们到底要怎么才能真正构建一个“懂老年人”的AI?这不光是技术上的挑战,更涉及到深层次的人文关怀。
子墨: 是的,这要求我们,必须从根儿上开始改变。
暮歌: 既然我们发现现有的AI对老年人不够友好,那要怎么才能打造一个真正“懂老年人”的大模型呢?申教授和腾讯研究院的公益共创项目,正在尝试从最根本的“语料库”入手,他们其中一个案例,就足以让人感受到科技带来的温暖。
子墨: 这个项目真是太有意义了!他们干了一件特别棒的事儿,就是让那些真正懂老年人的人,来手把手教AI怎么跟老年人交流。比如说,一位彩虹公益的社工,就模拟老年人的语气向AI提问,然后让一位大一的学生,用充满共情和理解的方式来回答。这种字里行间都透着温暖、充满人情味的对话,都被收录进了语料库,用来训练大模型。这才是从根儿上让AI学会“说人话”,说那些老年人能听懂、也愿意听的话。
暮歌: 然而,当我们不断投入“硬科技”,用各种技术把老年人团团围住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无形中制造了新的“数字藩篱”?更深层次的问题是,子女对老人的“保护性剥夺”,以及技术可能成为“孝亲代理”的现象,是如何让技术变成一种新的隔阂,而非连接的呢?
子墨: 这呀,是数智养老里最隐蔽,也是最危险的一个陷阱。有数据显示,差不多有四成的子女,会因为担心老人被骗或者沉迷,直接把陪伴机器人的电话卡给拔了;还有22%的家庭,会直接把机器人拿走,挪作他用。这本质上,就是一种“保护性剥夺”,打着保护的名义,却剥夺了老人跟外界联系的权利和他们的话语权。
暮歌: 从“孝亲代理”到“保护性剥夺”,这些现象都指向一个核心问题:技术到底应该怎么对待人,尤其是对待正在变老的人?这迫使我们超越技术本身,去思考“人本智能”真正的内涵。
子墨: 没错!“孝亲代理”就是说子女买个智能设备给父母,感觉自己尽了孝心,然后就心安理得地减少了对父母真实的陪伴。技术成了子女自我安慰的工具,结果却让老人更加孤独。这些都完完全全违背了技术的初衷,也引出了“人本智能”这个终极议题。它要求我们好好想想,技术到底应该是增强人的能力,还是取代人的位置?
暮歌: 正如申教授所说,真正的智能,不是让所有人都去追逐技术,而是让技术停下来等等人。这为我们理解数智养老的未来,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人情味的视角。
子墨: 是的,未来的数智养老,不应该是冷冰冰的设备监控,而应该是温暖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这才是真正的AI向善,要让AI既懂代码,更要懂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