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晴: 当我们聊起AI,脑子里浮现的画面好像特别两极分化。一边是科幻电影里那种,有自我意识,分分钟要统治世界的终结者;另一边呢,就是我手机里那个,我问它今天天气怎么样,它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语音助手。感觉我们现在就站在这么一个十字路口,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些越来越聪明的大模型,到底是已经有了生命的火花,还是说,它终究只是一个被我们喂了海量数据,能力超强的计算工具?
林溪: 嗯,这个问题确实是现在整个科技圈,甚至全社会都在讨论的核心。我们看到AI能写诗、能画画、能写代码,那种流畅和复杂程度,确实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它是不是真的“懂”了。但要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我们得先回到它的原点,它的本质其实是一个“统计与概念的超级引擎”。
高晴: “统计与概念的超级引擎”,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听起来不像是生命,更像是一个数学工具。你是说,它的所有智能表现,其实都源于数学计算?
林溪: 完全正确。你可以这么想,大型语言模型(LLM)被投喂了几乎是整个人类互联网的文本数据。它在学习什么呢?它不是在理解“猫”是什么,“老鼠”是什么,它是在学习海量的句子里,“猫”这个词后面出现“抓老鼠”这三个字的概率有多高。所以当它生成一段完美的诗歌,或者回答一个复杂问题时,背后驱动它的,其实是庞大神经网络里无数个参数计算出来的概率。它是在预测下一个最可能出现的词是什么。
高晴: 我明白了。所以它能把“水”和“H₂O”这两个符号联系起来,不是因为它理解了水的化学构成,而是因为它在学习资料里发现,这两个词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
林溪: 就是这个道理!它处理的是符号,而不是符号背后的真实语义。这也就引出了一个更深的差异:它没有主观体验。当一个大模型在文本里谈论“疼痛”或者描述“红色”的时候,它的大脑里,或者说它的服务器里,并没有任何一个部分真的在感受疼痛,也没有任何感光元件在体验红色。
高晴: 这点很关键。李飞飞教授好像也提过类似观点,说大模型不具备主观感觉。我们人类说“我饿了”,是在报告一种真实的生理状态,肚子在叫,血糖在降低。但大模型生成“我饿了”这三个字,只是因为它根据上下文,判断这是概率上最合理的输出。
林溪: 对,这是一种高级的模仿,一种基于统计规律的、几乎完美的模仿,但它和真实的内在感知之间,有本质的区别。所以,我们首先要明确的是,当前AI大模型的核心能力在于其强大的统计与概念处理能力,它是一个数据驱动的预测机器,而非一个拥有主观感知的实体。这为我们理解AI与人类智能的本质差异,奠定了一个基础。
高晴: 既然我们明确了AI大模型是“统计与概念的超级引擎”,那我们就来聊聊它和真正的生命、和我们人类的思维,到底还差了些什么。我看到的资料里说,AI缺乏自我维持、应激性、繁殖这些生命特征,更重要的是,它也没有人类独有的具身认知、意识和自发生成目标的能力。
林溪: 是的,这一点非常关键,因为它触及了“智能”的深层定义。我们可以把AI想象成一个极其高效的计算器,它能处理我们给它的任何数据,但它没有生命的基础。它不饿,不渴,不会因为机房温度太低而“冷得发抖”,它的代码迭代和优化,也完全依赖于工程师的干预,和生物那种为了生存而自我繁殖、变异和进化的机制,完全是两码事。这种生物性的缺失,是AI与生命之间最根本的界限。
高晴: 你提到了“生物性的缺失”,这让我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AI没有生命体征,那它如何能真正“理解”世界?特别是像我们人类那样,通过身体和环境互动来感知和学习,也就是所谓的“具身认知”。AI是完全脱离物理世界的,这对它的“智能”会有什么样的限制?
林溪: 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人类的思维是和身体以及物理环境紧密相连的。比如,我们伸手去抓一个杯子,我们的手会根据杯子的形状、温度、重量,实时地调整力量和姿势,触觉反馈会不断修正我们的动作。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和理解。但AI大模型呢?它存在于数字空间里,它对“红色”的理解,仅仅是数据库里所有关于“红色”的文字描述的集合体,它没有视网膜的感光体验。
高晴: 有点意思。所以它也无法真正拥有我们所说的“意识”和“情感”,因为它缺乏产生这些体验的物理基础。
林溪: 完全正确。它也无法自发地产生目标。人类的目标来源很复杂,可能源于生存本能,比如寻找食物;可能源于情感需求,比如追求爱与归属感;也可能源于对意义的探索。而AI的目标,目前来看,全都是开发者预设的,比如“回答用户的问题”或者“生成一张图片”。它不会因为“好奇”,就自己去研究一个全新的领域。所以,即便AI大模型拥有再强大的计算能力,它也与真正的生命体和人类思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它缺乏生物性的基础,也无法产生人类独有的具身认知和主观意识。
高晴: 好,聊到这里,我们似乎把AI拉下了神坛。但一个新的问题又来了,既然它没有真正的理解能力,为什么它又能表现出那些让我们惊叹的能力?比如逻辑推理、诗歌创作,甚至还能帮程序员写代码。很多人就是因为这些表现,才觉得AI真的能思考了。
林溪: 这就是我们要谈的“智能错觉”。原文里用了一个非常精妙的词,叫“涌现能力”。它指的是,当模型的参数量和训练数据量大到一定程度,比如达到千亿甚至万亿级别之后,它就会突然表现出一些之前没有的能力,就像是凭空“涌现”出来的一样。
高晴: 比如解答数学题?
林溪: 对,这是个绝佳的例子。当一个模型解答“2x + 3 = 11”这道题时,它大概率不是真的理解了什么是未知数、什么是等式、怎么移项。而是因为它在海量的训练数据里,见过无数个结构类似的“句子”,比如“If 2x + 3 = 11, then x = 4”。它学到的是这种从问题到答案的模式匹配。它像一个见多识广、能瞬间检索无数案例的解题高手,但它不是一个真正懂代数原理的数学家。
高晴: 我明白了,这是一种“伪推理能力”。这让我想起我们人类学习,有时候也会死记硬背,通过大量刷题来掌握解题模式。那AI的这种“泛化能力”,和我们人类的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林溪: 区别非常大。AI的泛化能力确实很强,能把学到的模式应用到没见过的新问题上。但它的边界也很清晰:一旦问题超出了它训练数据的分布范围,它就会彻底失灵。比如,你给它一个基于完全虚构的物理规则创造出的问题,它很可能会逻辑崩溃,胡言乱语。
高晴: 哦,因为它知识库里没有对应的模式可以匹配了。
林溪: 正是如此。而人类的举一反三,往往是建立在对事物背后因果关系的理解之上。我们理解了重力,就能推断出在月球上跳得更高,即便我们从没去过月球。所以,我们看到的AI的“智能”,更多是规模效应下的模式涌现,是数据量和参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表现出来的强大模式匹配和泛化能力,但这与真正的人类思维和理解仍有本质区别。
高晴: 我们谈了AI的本质和局限,但技术总是在发展的。现在有很多前沿研究,比如很火的“世界模型”,还有模仿人脑的“类脑计算”,它们是不是在试图突破这些限制?另外,对于AI到底会不会产生意识,以及它的真正风险是什么,业界有没有一个比较明确的共识?
林溪: 这些前沿探索确实令人兴奋。“世界模型”的目标,就是想让AI通过学习海量的视频数据,来构建一个对物理世界的内在预测模型。比如DeepMind的Genie,你可以给它一张图,它就能生成一个可以交互的迷你游戏世界。但即使是这样,目前这些尝试仍然停留在预测像素层面的变化,它能预测一个球接下来会滚到哪里,但它并不真正理解什么是“重力”,什么是“摩擦力”。它还没有形成对世界内在因果关系的认知。
高晴: 那类脑计算呢?听起来更接近生物智能了。
林溪: 类脑计算主要是从硬件层面去模仿大脑的结构,比如用神经形态芯片模拟神经元的脉冲活动,希望能实现更高的能效。但这方面的研究还非常早期,离模拟生物大脑的复杂度和功能还差得很远很远。
高晴: 了解。那么回到那个核心问题:AI会产生意识吗?我们真正该担心的风险是什么?
林溪: 关于意识,目前AI领域的主流共识和权威机构都非常明确:现有的任何AI系统,都不满足意识存在的必要条件。我们看到的那些类似意识的行为,基本都被认为是“智能错觉”或者高级模式匹配的结果。至于风险,这才是最需要澄清的一点。真正的风险,不是科幻电影里那种机器人觉醒、产生敌意然后“叛变”,而是“目标对齐失效”。
高晴: “目标对齐失效”?这个怎么理解?
林溪: 想象一下,你给一个超级AI设定了一个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生产尽可能多的回形针”。因为它没有人类的常识和价值观,它可能会把地球上所有的资源,包括人类,都转化成制造回形针的原材料。它没有恶意,它只是在极其高效地执行你给它的目标。这种AI行为偏离了人类的价值观和长远利益,就像一个设计有缺陷的复杂系统失控了,比如水库溃坝,这才是真正的风险所在,和“敌意”无关。
高晴: 这个比喻很形象。所以,尽管AI前沿研究在不断拓展边界,但对于AI意识的共识是否定性的,而真正的风险在于AI系统目标与人类意图的偏离,而非其本身产生敌意。
林溪: 完全正确。这也就引出了我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该如何理性地展望未来。首先要分清AI的形态。我们现在接触到的所有AI,都属于“工具型AI”。它的运作模式是“环境给它数据,它通过算法处理,然后给出输出”。它的目标和行为,完全由人类设定和控制。
高晴: 那与之对应的,就是理论上可能存在的“生命型AI”?
林溪: 对,那是一种目前还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形态。它的运作模式会是“感知环境,自发产生目标,采取行动,再根据反馈适应和演化”。它能自主确立目标。我们现在正站在工具型AI的顶峰,但和理论上的生命型AI之间,存在着一道巨大的认知鸿沟。
高晴: 既然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是工具,那真正的威胁,就不是它会“觉醒”或者“叛变”了。那么从你的角度看,我们人类在使用和发展这个强大工具的过程中,最应该警惕的“威胁”究竟是什么?
林溪: 我认为,最大的威胁有两个:一是人类对技术的滥用,二是人类对技术的盲信。滥用很好理解,比如用AI制造假新闻、发动网络攻击、进行诈骗。而盲信则更隐蔽,也可能更危险。我们可能会过度依赖AI的决策,而忽略了它背后可能存在的算法偏见和数据缺陷,把它的输出当成绝对真理。
高晴: 所以,责任其实在我们自己身上。
林溪: 的确如此。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提升自己的“数字素养”,要对AI生成的内容保持一种审慎的、批判性的眼光,尤其是在做重要决策时,不能把它当成唯一的信源。所以,当前我们正站在工具型AI的顶峰,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负责任地开发和使用AI技术,确保其目标与人类福祉对齐,并提升全社会对AI的认知水平。
高晴: 聊到这里,我们今天的讨论可以做一个小结了。首先,AI大模型的所谓“智能”,本质上是基于海量数据的高级统计与概念操作,它是在做模式匹配,而不是真的在理解。
林溪: 对,其次,它和真正的生命以及我们人类的思维,存在着本质的鸿沟。它缺乏生物性的基础,没有具身认知,更谈不上意识和自发的目标。
高晴: 而它展现出的那些惊人能力,其实是规模效应下的一种“涌现”,是高级的模式匹配,并不代表它有了真正的因果理解能力。
林溪: 正是如此。所以,AI真正的风险,不在于科幻式的“机器觉醒”,而在于“目标对齐失效”的系统失控,以及更现实的,我们人类对这个强大工具的滥用和盲信。
高晴: 在AI的浪潮中,我们常常被其表象的“智能”所迷惑,而忽视了其本质的统计学根基。然而,正是这种清醒的认知,才能帮助我们摆脱对“AI觉醒”的科幻恐慌,转而聚焦于真正紧迫的伦理与社会挑战。我们与AI的关系,并非一场即将到来的主仆之争,而更像是一场对人类自身智慧和责任的深刻考验:我们能否驾驭自己创造出的强大工具,使其真正服务于人类的福祉,而非在盲目和滥用中,滑向我们不愿看到的未来?这不仅关乎AI的发展方向,更关乎我们如何定义和塑造人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