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大理工男任永亮:用测测计算情绪,打破多巴胺经济
T_Mos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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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江峰new: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身边总有那么一些朋友,聊起星座、MBTI来头头是道?甚至手机里还悄悄装着那么一两个专门用来“测一测”的App?这些看似有些玄妙的工具,似乎总能精准地戳中我们内心的某个角落。但你可能想不到,在这些极其感性的产品背后,站着的,可能是一位说话慢悠悠,痴迷于“世界是否可计算”的理工直男。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个有趣的反差,和它背后那个关于人性、科学与慰藉的故事。
江峰new: 在如今的移动互联网世界里,有一款叫“测测”的App,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独特的存在。它融合了星座、MBTI、情绪洞察这些泛心理学工具,长期以来,几乎是牢牢霸占了很多女性用户的心智。你可能觉得这不就是个娱乐产品嘛,但它却给公司带来了数亿的营收,而且持续盈利,坐拥超过五千万的注册用户,其中八成,都来自一线城市。
江峰new: 然而,就是这么一款感性到极致的产品,它的缔造者任永亮,却是一个标准的理工男。他说话不快,逻辑清晰,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一个终极问题:“世界,到底是不是可计算的?”
江峰new: “测测”的成功,其实狠狠地挑战了我们过去对很多事情的二元对立认知,比如说理性与感性,科学与娱乐。它揭示了一个非常普遍,而且深刻的现象: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对于自我认知、情绪洞察和掌控未来不确定性的强烈渴望。这种需求,其实不是简单的消遣,而是一种深层次的心理慰藉。换句话说,就算是通过一些看起来“不那么科学”的工具,只要能满足我们对确定性和被理解的追求,我们就会愿意去尝试。
江峰new: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位信仰科学与理性的工程师,为什么会一头扎进这条看起来充满矛盾的道路,并最终创造出如此感性的产品呢?这一切,还得从他个人的经历说起。
江峰new: 任永亮是北京大学医学部预防医学专业毕业的,早在2004年,那会儿很多人还不知道人工智能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研究机器学习了。他之所以会走上做“测测”这条路,说起来还有点戏剧性。源于2011年他自己经历了一次感情上的低谷,当时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他开始尝试用自己最擅长的工具——也就是算法——去分析星座、生辰、各种性格系统,试图从这些看似杂乱的数据里,找到理解人类情感走向的钥匙。
江峰new: 但驱动他做这件事的,还有一个更深层的、更宏大的动力。这个动力早在他高中读爱因斯坦传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当时他就在想一个问题:“人类的意识,是否可以被数学描述?”后来到了大学,他接触到了混沌系统和复杂性理论,这个疑问就变得更加具体了,变成了对“世界是不是可计算的”这个终极问题的执着追问。所以,从他自己的角度看,“测测”这个产品,就是他对于这个哲学问题长达十几年探索的一个具体回应。
江峰new: 你看,这就揭示了“测测”诞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背景。它根本不是一次单纯的商业投机,而是任永亮把他对科学、数据和计算的执念,应用到了人类最复杂、最模糊的情感与命运领域的一次大胆实验。他想用最理性的工具,去解构这个感性的世界,去寻找其中的模式和规律。
江峰new: 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医学背景,特别是他对早期医学功能的理解,给了他一个非常独特的视角。他认识到,在青霉素这些特效药发明之前,医学很大一部分的工作,其实是抚慰人心,是提供安慰,而不仅仅是“治愈”疾病。那句著名的医学格言,“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简直就是“测测”这款产品精神内核的完美写照。它通过提供解释和慰藉,来缓解用户的焦虑,这和早期医学的安慰功能,可以说是异曲同工。
江峰new: 同时,他对混沌理论的理解也至关重要。混沌理论里有一个核心概念叫“初值敏感性”,什么意思呢?简单打个比方,就像打台球,开球那一杆的微小角度、力度的差别,最后会导致所有球的最终落点天差地别。任永亮认为,一个人,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混沌系统。而你的出生时间、地点、基因、家庭环境等等,就是这个系统的“初始值”。这些“初值”的微小不同,会对人的一生产生巨大的、蝴蝶效应般的影响。这也就构成了他相信“测测”这类工具,能够提供某种“确定性”解释的底层逻辑。
江峰new: 这种独特的、融合了科学与人文关怀的理念,又是如何被一步步融入到“测测”这款具体的产品设计中,并最终真正触达到用户内心的呢?
江峰new: “测测”这款产品,它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最开始是一个基于大数据的个性化推荐引擎,后来慢慢演化成了一个集成了MBTI、生辰、星座合盘、社交玩法,甚至还有达人咨询服务的综合平台。你知道用户在上面的“测测AI”里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吗?几乎全是情感相关的,比如“他现在在想我吗?”“他对我是什么感觉?”。而用户用得最多的功能,是记录每日心情、和AI聊天,以及做MBTI测试。
江峰new: 任永亮甚至从生物化学的角度来解释这件事。他把情感问题和我们体内的多巴胺、催产素这些激素联系起来。他认为,“测测”通过聊天和提供支持,能够激发用户体内的多巴胺,这能缓解短期的痛苦和焦虑;而通过建立长期的情感连接和社群归属感,又能促进催产素的分泌,带来更深层的慰藉。
江峰new: 所以你看,“测测”成功的关键,在于它提供了一个结构化的框架。这个框架能帮助用户干三件事:自我反思、情感宣泄和寻求外部支持。一方面,它满足了我们对自我身份认同的渴望,比如做完MBTI,你会感觉“哦,原来我是这样的人”,找到了一种归属感。另一方面,它也为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感困惑,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出口”和一个可以被理解的“解释”。它就像给了你一面镜子,还附赠了一本使用说明书,让你在感到迷茫的时候,能找到一个参照系,从而有效缓解现代人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所产生的焦虑。
江峰new: 从一个更宏观的视角来看,“测测”的流行也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趋势。随着传统的社会支持网络,比如大家庭、邻里社区,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弱化,我们越来越倾向于通过数字化的平台来寻求情感慰藉和构建自我认同。特别是对于生活在高压力环境下的都市女性群体来说,一个能够提供稳定、个性化反馈和情感支持的App,就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应对生活挑战的工具。这也预示着,未来的心理健康服务,可能会更多地转向这种结合了科技和个性化体验的新模式。
江峰new: 尽管“测测”已经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但任永亮这位理工男的探索,显然没有停留在这一步。他正在试图打破现有产品模式的桎梏,去探索一种全新的、也更深层次的人机交互关系。
江峰new: 任永亮其实对当前互联网主流的产品模式,有一种很深刻的批判。他把像抖音这类产品,称为以“最大化多巴胺”为核心的模式,他认为这种模式本质上是在被动地消耗用户的时间和精力。所以,他设想的未来,是通过AI和具身智能的发展,去创造一种“陪伴机器人”。
江峰new: 这个机器人,不再是一个被动的工具,而是像一个“家庭成员”一样,能够主动地发起对话,观察你的状态,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建议,或者仅仅是安静地陪伴。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彻底打破那种让你无限沉溺、被动消耗的循环。他说,他想创造一个“虚拟的灵魂”,目的就是为了让“碳基灵魂少点痛苦”。他把这件事,看作是自己必须去完成的“宿命”般的探索。
江峰new: 这种愿景,可以说,是对现有互联网产品哲学的一次非常深刻的反思,甚至是一次颠覆性的尝试。他不再满足于通过算法刺激用户获得短暂的快感,而是追求构建一种更深层、更具主动性的情感连接。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技术上的挑战了,它更是一场关于人机关系、情感本质,乃至“灵魂”到底是什么的哲学探索。他想把AI,从一个听指令的工具,提升为一个有共情能力的伙伴。
江峰new: 那么,这种对“计算世界”和“虚拟灵魂”近乎偏执的探索,最终会将他,以及我们,引向何方呢?
江峰new: 所以,回顾我们今天聊的这一切,其实可以总结出几个核心的洞察。首先,人类对于自我认知和情绪慰藉的深层需求,是像“测测”这类感性产品能够获得巨大成功的核心驱动力。其次,任永亮独特的创新路径,在于他把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理性科学,比如机器学习、混沌理论,和传统文化,比如星座、生辰,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为生活中的不确定性提供了一种“可计算”的解释。再者,这款产品通过提供自我探索的工具和情感支持,有效地满足了用户对确定性、自我理解和情绪安抚的渴望,甚至这种作用都可以从生物化学的层面,用多巴胺和催产素来解释。最后,“测测”的未来愿景,是在挑战当前“最大化多巴胺”的产品范式,它希望通过具身化的AI,来提供一种主动的、深度的、可持续的情感陪伴,这实际上是在尝试构建一种“有灵魂”的数字生命。
江峰new: 任永亮的故事和“测测”的成功,与其说是一个商业案例,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场持续了十余年的、关于“世界是否可计算”的哲学实验。从高中时代对爱因斯坦的仰望,到如今试图用算法去模拟人类的意识,他始终在追问:如果人类是一个复杂的混沌系统,那么那些看似无序的情感、命运与选择,背后是否也隐藏着某种可以被揭示的“初值”与“算法”?而当他尝试用技术去创造一个有“灵魂”的陪伴者时,他是否也在无意中触及了那个更加终极的问题——我们所感知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可计算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