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维瓦尔第的《四季》:一位病弱作曲家的传奇与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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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古今先生: 你可能听过四季,甚至能哼出其中最著名的那段旋律。它几乎是古典音乐的代名词,出现在无数的电影、广告和婚礼上。但如果我告诉你,创作这首曲子的安东尼奥·维瓦尔第,在他活着的时候,根本不是因为这些协奏曲而出名的,甚至差一点就跟音乐这条路擦肩而过,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意外?
古今先生: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位你以为很熟悉,但其实可能完全不了解的“红发神父”。他的故事,比他的音乐还要跌宕起伏。
古今先生: 维瓦尔第的人生开端,其实挺戏剧性的。他是个早产儿,出生时身体非常虚弱,虚弱到家人以为他活不成了,直接在家里给他紧急做了洗礼。虽然他最终活了下来,但“体弱多病”这四个字,像个影子一样跟了他一辈子。在那个年代,一个贫困家庭的长子,出路并不多。于是,他被送去当一名牧师。这似乎是一个很实际的选择,但对于维瓦尔第自己来说,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他在牧师的训练中,度过了整整十年。
古今先生: 然而,他真正穿上神父袍主持弥撒的时间,只有一年。仅仅一年后,他就以“胸口有重压感”为由,再也无法履行神职了。这个症状,今天我们普遍认为就是哮喘。你看,一个由家庭经济压力和身体状况共同决定的职业道路,似乎并不是他内心真正渴望的。这也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哪怕是天才,在那个时代,也得先为五斗米折腰。
古今先生: 但这里面最有趣的地方来了。这个让他无法主持弥撒的“哮喘”,在他后来指挥整个交响乐团,激情澎湃地挥舞手臂时,却好像从来没有发作过。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他的身体,用一种本能的方式,帮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让他能够体面地脱离一个他并不向往的职业,从而真正地解放自己,去拥抱他内心真正的热情——音乐。就好像,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早知道,他真正的使命到底在哪里。
古今先生: 所以,当讲坛的大门缓缓关上时,另一个充满活力、才华横溢、充满无限音乐可能性的舞台,正在威尼斯等待着他。
古今先生: 二十多岁的维瓦尔第,在威尼斯已经小有名气。1703年,他得到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工作:在皮耶塔孤儿院担任音乐教师。这个皮耶塔可不是一般的孤儿院,它专门接收女孩,而且资金非常充裕,拥有一流的交响乐团和合唱团。对维瓦尔第来说,这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音乐实验室。
古今先生: 在接下来的三十五年里,维瓦尔第就在这个地方,尽情地挥洒着他的才华。他为皮耶塔的女孩们创作了大约400首协奏曲。你没听错,是400首。这也难怪后来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会半开玩笑地评价说,维瓦尔第不是写了400首协奏曲,而是把一首曲子写了400遍。当然,这只是个玩笑。而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四季,就是他在1725年创作的巅峰之作。这部作品一问世就大受欢迎,甚至连法国国王路易十五都成了他的忠实粉丝。
古今先生: 可以说,皮耶塔这个独特的环境,有才华横溢的女乐手,还有充足的资金支持,给了维瓦尔第一个无与伦比的平台去实验和创作。他在这里磨练了自己的技艺,也写下了他一生中最不朽的作品。但更有意思的是,维瓦尔第在皮耶塔的成功,其实在无意中,对女性在音乐史上的地位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那个年代,女性公开进行器乐表演是不被社会鼓励的。但维瓦尔第通过训练和展示这些年轻女孩的音乐才华,让她们成为了当时欧洲最顶尖的演奏家和歌唱家。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在悄悄地挑战着当时的社会规范,为后来的女性艺术家们,打开了一扇窗。
古今先生: 然而,尽管维瓦尔第在器乐和宗教音乐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心里还藏着一个更宏大的抱负。而正是这个抱负,将把他引向一条既充满赞誉、又备受争议的道路。
古今先生: 维瓦尔第真正渴望的,是成为一名歌剧作曲家。在当时,歌剧就像今天的热门大片一样,是一种最新潮、最流行、也最赚钱的艺术形式。为了这个目标,他开始在意大利各地巡演。从1713年到1739年,在短短二十几年里,他创作了将近50部歌剧,平均每年两部。有时候创作速度快得惊人,据说他的歌剧蒂托·曼利奥只用了5天就写完了。
古今先生: 不过,公众对他的歌剧评价却褒贬不一。与此同时,他的个人生活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他跟当时著名的女高音安娜·吉罗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安娜甚至直接搬进了维瓦尔第的家。后来,安娜的妹妹也搬了进来,名义上是担任维瓦尔第的护士。你想想,一个神父,家里住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自然引发了大量的绯闻和猜测。最终,在1737年,一位红衣主教以此为由,直接禁止他和安娜在费拉拉进行演出。维瓦尔第对此感到非常愤怒,他强烈否认自己有任何不轨行为。
古今先生: 维瓦尔第对歌剧的痴迷,揭示了他内心那种强烈的艺术冲动,他想征服那个时代最主流的舞台。而他跟安娜·吉罗那种不同寻常的同居关系,又让他陷入了舆论的漩涡,凸显了在18世纪的意大利,一个公众人物,尤其是一个神职人员,所面临的巨大的社会压力和道德审判。
古今先生: 但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对立点。尽管当时的社会,特别是费拉拉的红衣主教,把这件事看作是一桩丑闻,但维瓦尔第本人却坚称,自己一生清白,从未有过任何丑闻。那么,这到底是一段被掩盖的恋情,还是仅仅是一个体弱多病的艺术家,和他的缪斯兼护士之间,一种被当时道德至上的公众所误解的、纯粹的互助关系呢?他对自己清白的坚持,似乎在暗示,现实可能比那些简单的流言蜚语要复杂得多。
古今先生: 这种与社会期望的冲突,再加上不断变化的音乐品味,很快将为维瓦尔第非凡一生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黯淡的一个篇章,拉开序幕。
古今先生: 随着时代的变迁,音乐的潮流也在改变。维瓦尔第那些曾经风靡一时的歌剧,情节在新的观众看来,开始显得有些古怪和不合时宜,渐渐失去了市场。1740年,年迈的维瓦尔第决定去维也纳碰碰运气,他希望寻求当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的资助,这位皇帝一直都是他的忠实粉丝。
古今先生: 然而,命运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刚到维也纳不久,查理六世就因为吃了有毒的蘑菇,突然去世了。新的王室成员忙于应付接下来的战争,根本无暇顾及这位来自意大利的、已经有些过气的作曲家。维瓦尔第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被迫变卖自己亲手创作的作品来勉强糊口,最终在1741年的7月,因为“体内发炎”在贫困和孤独中病逝。他的葬礼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潦草。他一生创作的几百首协奏曲和奏鸣曲,大部分在他生前都没有出版,就这样被遗忘了近两百年,直到20世纪20年代才被后人重新发现。
古今先生: 维瓦尔第的晚年,可以说是一个充满不幸和悲剧性色彩的衰落。他默默无闻地死去,大量的杰作也随之被埋没,这凸显了在那个没有现代录音和出版业的时代,一个艺术家的名声是多么的反复无常,他的遗产又是多么的脆弱。
古今先生: 但维瓦尔第遗产中最具讽刺意味的一点是:他倾注了毕生心血,为他带来了巨大名声但也带来无数争议的歌剧,在他死后很快就被人们遗忘;而那些他可能认为不那么重要,只是为皮耶塔孤儿院的女孩们创作的协奏曲,却在几个世纪后被重新发现,让他获得了不朽的声名。这恰恰说明,一个艺术家真正的影响力,有时候会由后代来重新评估,而评估的标准,往往跟他最初的意图,或者他生前的流行程度,完全没有关系。当然,更有趣的是,在今天,他那些被遗忘的歌剧也正在经历一场复兴,这仿佛是弥合了历史的鸿沟,让我们终于能够更全面地去欣赏这位天才复杂而多元的才华。
古今先生: 从一个不情愿的神父,到一位多产的音乐大师,从威尼斯的声名鹊起,到在维也纳的孤独离世,维瓦尔第的故事,本身就是对艺术、激情和遗产那不可预测的旅程,最好的证明。
古今先生: 所以,回顾维瓦尔第的一生,我们能看到几个特别清晰的脉络。首先,他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外部压力与内在驱动力之间的不断博弈,一边是贫困和教会的束缚,另一边是他对音乐和歌剧的狂热。其次,他最伟大、最不朽的作品,往往诞生于意想不到的环境,比如皮耶塔孤儿院这个独特的“音乐实验室”,而不是诞生于他最雄心勃勃追求的歌剧舞台。这也告诉我们,名声和遗产,并不总是一回事。艺术家生前最珍视的作品,可能不是历史最终铭记的,反之亦然。而他作品的重新发现,也凸显了艺术遗产跨越几个世纪的脆弱与坚韧。
古今先生: 维瓦尔第的一生,饱受疾病困扰,充满雄心壮志,最终却以一个苦乐参半的结局收场。他的故事提醒我们,天才往往在最不可能的环境中蓬勃发展。这个故事跨越了几个世纪,回荡在我们耳边的,不仅仅是那些优美的旋律,更是一个艺术家不屈不挠的精神,以及一条关于真正艺术遗产的、常常出人意料的道路。在“红发神父”的身上,我们找到了一个永恒的真理:最深远的影响,可能并非来自我们苦苦追寻之处,而是源自我们最真实的自我,找到最无拘无束表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