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经天《周处除三害》:撕掉偶像标签,成就“有纵深”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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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原野: 最近有部电影,在网上讨论度特别高,就是周处除三害。我看完之后,说实话,挺震撼的。但更让我惊讶的是阮经天。我对他上一个印象,可能还停留在命中注定我爱你里那个帅气多金的纪存希。结果在这部电影里,他演的那个疯批杀手陈桂林,简直是脱胎换骨,完全是两个人。
晓曼: 没错,这种巨大的反差感,其实是很多人看完的第一反应。但如果你去回顾阮经天的演艺生涯,会发现他走到陈桂林这一步,其实一点都不突然。这背后是他性格里一直有的那种叛逆,和他对表演这件事的极度较真。很多人不知道,他当年凭艋舺拿到金马影帝,那次经历对他来说,反而不是一个纯粹的高光时刻,而是带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
原野: 哦?拿了影帝还自我怀疑?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记得当时艋舺里他演的和尚,那种热血又有点迷茫的感觉,演得特别好啊。
晓曼: 嗯,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后来在采访里反复提到,拍艋舺的时候,导演钮承泽为了逼出他最好的状态,经常用很刺激性的语言去骂他、贬低他。这种方式确实奏效了,让他体会到了那种“演戏的痛苦滋味”,也拿到了奖。但对他自己来说,他觉得那个表演不是从他内心“自我提炼”出来的,更像是被外界压力硬生生给“刺激”出来的。
原野: 我明白了,就像一个学生,虽然考了满分,但觉得是老师押题押中了,而不是自己真正学会了。所以这个心结就一直留着,然后促使他后面要去证明自己?
晓曼: 对,就是这个意思。这种“不配得感”成了他之后演戏的一个巨大驱动力。所以你看,他后来接的角色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往里走。比如拍心理罪之城市之光的时候,他演那个变态杀手江亚,整个拍摄期间,他都刻意跟剧组的人保持距离。
原野: 我看到过这个八卦,说邓超他们收工了喊他去吃火锅,他都直接拒绝,就一个人待着。当时我还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为了演戏搞得这么不合群。
晓曼: 这个嘛,听起来是有点极端,但其实是一种表演方法。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修行”。演员要演一个内心孤僻、冷漠甚至扭曲的角色,如果他自己每天嘻嘻哈哈,跟剧组打成一片,那他可能需要花巨大的精力在开拍前的一瞬间完成切换,这很难。阮经天选择的方式是,在戏外也让自己进入角色的状态,他把自己孤立起来,去感受那种孤独和被排斥的感觉。这样,当他站在镜头前,他不是在“演”江亚,他“就是”江亚。
原野: 有点意思。所以他不是在扮演一个变态,而是努力让自己去理解和体验一个变态的内心世界。这种沉浸式的准备,确实为他后来演周处除三害里的陈桂林打下了基础。那我们聊回这部电影本身,周处除三害这个名字,直接就用了中国的古典传说。
晓曼: 是的,这个典故出自世说新语。说的是一个叫周处的年轻人,力气很大,但横行乡里,被乡亲们和南山猛虎、长桥恶蛟并称为“三害”。后来他知道了,就去杀了虎、斩了蛟,回来后发现乡亲们以为他死了在庆祝,他才幡然醒悟,改过自新,最后成了忠臣。
原野: 对,小学课本里都学过。但电影的改编非常巧妙。电影里,陈桂林去除三害的动机,不是因为被乡民哄骗,而是因为他得了绝症,以为自己没几天活了,想在死前干件大事,留个名。
晓曼: 这就是电影高明的地方。它把一个外部的、被动的动机,转化成了一个人物内在的、主动的驱动力。这种“求留名”的急迫感,让他的所有行为都变得更合理,也更有悲剧性。而且电影里的“三害”也做了现代化的映射:香港仔,对应猛虎;那个邪教头子林禄和,对应蛟龙;而第三害,就是主角陈桂林自己。
原野: 这一点确实很有冲击力。电影里有很多暴力场面,尺度非常大,尤其是开场没多久那场枪战,还有后面在教堂里那场戏,看得人是心惊肉跳。很多人说这是部“爽片”,但看完又觉得不只是爽那么简单。
晓曼: 嗯,如果只是为了感官刺激,那它就是一部普通的B级片。但导演黄精甫显然有更大的野心。他用这些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暴力场面,去包裹一个非常严肃的哲学叩问。比如“以暴制暴”到底是不是正义?一个人在绝境里,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尤其是在那个邪教灵修中心的段落,它非常直白地展示了精神控制是如何扭曲人性的,这让电影的思辨性一下就上去了。
原野: 没错,特别是那个结局。陈桂林除掉了所有恶人,但他自己最后还是被判了死刑。这跟我们熟悉的传统故事里,英雄改过自新,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的结局完全不一样。
晓曼: 对,这个结局非常有力量。它其实更接近真实历史里周处的结局,周处最后是“力战而没”,在战场上牺牲了。电影的结局传递了一种更真实、也更残酷的社会哲学: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犯了罪就要付出代价。但即便如此,一个人依然可以在走向生命终点的过程中,完成自我的觉醒和救赎。陈桂林最后赴死时的那种坦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无罪了,而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原野: 这种不讲“小学课本思想品德”的真实感,可能也是它能在内地市场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说到底,这部电影的灵魂还是陈桂林这个角色,而阮经天的表演,很多人都用“封神”来形容。甚至有影评说,他的演技好到可以被“量化”。这个说法很有趣,“量化”演技,怎么理解?
晓曼: “量化”的意思是,你能清晰地看到他为角色设计的层次和细节。你看陈桂林这个人物,他出场时是个嚣张、狂妄的杀手,你看他吃便当那个狼吞虎咽的样子,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当他得知自己得了绝症,那种挣扎和不甘。然后,他在灵修中心被“洗脑”时,脸上那种放下了所有防备的、甚至有点天真的表情,你完全看不出破绽。
原野: 对对对!就是那个被洗脑的阶段,他演得太好了,好到让观众都替他着急。然后到最后,他发现真相,在教堂里大开杀戒,那种癫狂里又带着一种解脱。最后,他被捕、受审、赴死,整个过程又回归到一种极致的平静。这个角色的弧光太完整了。
晓曼: 这就是有“纵深”的表演。他不是在演一个脸谱化的坏人,而是在演一个复杂的人。他通过很多细节,比如眼神的变化,来传递角色的内心。你看他杀了香港仔之后,镜头给到他的眼睛,里面有一闪而过的悲悯和迷茫。这种细节,就是演员从艋舺时期被动地“靠刺激”演戏,到今天能够主动地去分析、构建角色的一个巨大蜕变。这背后是他对表演的敬畏和大量的案头工作。
原野: 所以说,阮经天这次的表现,是他多年积累的一次集中爆发,也是他作为演员的一次彻底的自我颠覆和证明。
晓曼: 完全可以这么说。他用陈桂林这个角色,彻底撕掉了自己身上的偶像标签,让观众看到了一个实力派演员的可能性和深度。
原野: 这么看下来,阮经天通过持续的自我挑战,完成了从偶像到实力派的蜕变。而周处除三害这部电影,也成功地把一个古典传说,变成了一场对现代社会人性、善恶和救赎的深刻探讨。影片里那些大尺度的场面,最终也不是为了猎奇,而是服务于更深层次的思考。
晓曼: 是的,它在用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迫使观众去思考暴力、信仰和正义的边界到底在哪里。在一个信息爆炸、价值观多元的时代,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在某种程度上,是迷失的陈桂林,在寻找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
原野: 电影周处除三害和阮经天的表演,其实共同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更深的议题:真正的“除害”,或许并不仅仅是清除外部世界的恶,更是对我们自己内心“三毒”——也就是佛家里说的贪、嗔、痴的审视与超越。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个体如何面对自身的局限、社会的复杂,并最终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平静与觉醒,这或许是这部电影在感官刺激之后,留给我们最持久的回响。